《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系》：在精神病院上班，是怎樣一種體驗？？
網飛最近出演了一部關于精神病患者的高評分原創(chuàng)劇。名字挺溫柔的：《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系》(沒事也沒事)。
時隔五年復出的金秀賢(剛泰飾)在這部劇中飾演一名在精神病院工作的護工。他遇到了一個有反社會人格的童書作家，開始了一段“情感治愈”的旅程。
作為故事發(fā)生的主要地點之一，——，剛泰工作的地方，與醫(yī)院無關，也展現(xiàn)了一些精神病院的內部。
比如周圍會有很多行為怪異的患者。
對著空氣說話，旁若無人的唱歌，或者感覺每個角落都在被監(jiān)視，都是在監(jiān)視ta:
他們可能沒有行動自由。
病房關著，窗戶也鎖著。如果你生病了，你可能會被放在床上，并服用鎮(zhèn)靜劑。
病人拒絕吃藥。他們練習各種藏藥絕技(比如假裝把藥射到嘴里，實際藏在手指里)，每天和醫(yī)生護士斗智斗勇：
影視劇和小說為我們提供了夸張想象的基石。
對于“精神病院”，普通人總是有很多想象和誤解。許多人聽說過嚴重到需要住院的“精神疾病”。情況一定很糟糕。
真正的精神病院是什么樣的？
其實很多心理比較單純的心理咨詢師，出于工作需要，都在精神病院待過一段時間。
我們聯(lián)系了、和周，和他們聊了聊咨詢師眼中真實的精神病院生活。
病人的隱私被模糊了。
去精神病院對我來說就像是一次“田野調查”。
我想知道我不知道的。一個人怎么會變成那樣？那些書上寫的癥狀在現(xiàn)實中是怎么出現(xiàn)的？再大一點，可以高密度地看到那里人類的苦難。
那段時間精神病院就像“另一個世界的9又3/4站”，我沖過去，然后我就來到<愛尬聊_百科全書>了一個神奇的世界。
林吟3354號，2018年夏天，回龍觀醫(yī)院
提到精神病院，普通人可能會想到一個可怕的符號。
去回龍觀之前，我也聽到了很多傳聞。比如不能站在空地上，就必須背靠著墻，保證前面有人能看到你，防止病人突然沖過去。
但畢竟我是學心理咨詢的。我對這些東西比較感興趣，時間也比較充裕，所以去過開放式病房和封閉式病房。
精神病醫(yī)院病房分為封閉式病房和開放式病房。開放式病房的管理要寬松得多。患者意識比較清醒，家屬可以陪護。患者可以在病房內自由活動和使用手機、電腦，需要在醫(yī)生允許的情況下外出辦事，與我們平時所了解的綜合醫(yī)院的病房基本相同。
封閉式病房，住著重癥精神病人。
在那里，每個病房都有多帶帶的大門，24小時鎖著。工作人員進出病房時應立即上鎖并再次檢查。病房的大門就像一條生死線，醫(yī)護人員會對病人接近大門的意圖或行為特別敏感和警惕，因為像闖大門這樣的事情確實時有發(fā)生。
封閉式病房的病人一般更嚴重。我對他們的第一印象真的是“好不好”。
在晨間查房時，你會看到發(fā)作期的病人邊跳舞邊唱《一草一木》；還有人打旁邊的床，對著空氣說話。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的人20多歲就開始生病，現(xiàn)在可能已經四五十歲了。
在第一周，他們突然襲擊的場景會給我很大的情感沖擊。有時候病人控制不了自己，需要護士把他綁在床上。
人家不想傷害他，但是又怕自己被傷害，你知道嗎？這確實是一個“沖突”的場景，盡管他沒有與任何人對抗。
去男病房更嚇人，因為男病房里都是紳士。
然而，在熟悉了病人之后，有跡象表明任何人都即將發(fā)作。比如你說話有點迷糊，跑進跑出——，他們說“XX又不好了”。他們用的專業(yè)詞是“壞”。
聽起來很嚇人，但醫(yī)生比較冷靜。后來呆了很久，也就淡定了。
除了生病的病人，我不會太害怕他們。我可以和任何有意識，能正常說話的人說話。
其實只是很普通的聊天。聽聽他們的喜怒哀樂，或者吐槽一下父母。哪怕此刻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也是很可貴的。
我作為心理咨詢師，覺得挺難受、也挺難以處理的一個部分，是患者在病房里那種孤獨的狀態(tài)。
你看現(xiàn)在這個時代了，也不能讓他們把手機帶進去。一個病房里60個病人，只有1個公共電話，每天中午輪流排隊打，每個人只能打三分鐘。整體就是一個非常單調枯燥、與世隔絕的生活。
關系、陪伴對康復是很重要的因素。但在封閉病房的環(huán)境下，這是兩難的事情。
有時候，精神病真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絕癥”，就是一種生活的絕望感覺。他們可能會反復發(fā)作，帶病生活。
說一句莊嚴的話，人最寶貴的就是相信有希望。在困境面前，你通過所做的每一個選擇來定義自己是什么樣的人。我覺得，Possibility這個詞太美麗了。沒有可能性，是對一個人最大的審判。
去精神病院的病人，其實已經不在我們的工作范圍了。對于處在發(fā)作期的病人，心理咨詢很難有什么實際幫助。
所以我其實很感謝最開始告知我們：這是個見習，不是實習，不是要求你來做些什么，你也做不了些什么，定位非常明確。我覺得這對心理咨詢師的職業(yè)是一個很大的保護。
——岳也，2012年夏天，北京安定醫(yī)院
去精神病院見習，是北大心理系研究生的受訓項目。2012年暑假，我剛剛讀完研一，就和其他3個同學一起，像個小分隊一樣去了安定醫(yī)院。
8年前，我覺得精神病院人好多，床位也很有限。
安定沒有回龍觀那么大，環(huán)境也比較老式，是那種綠色的墻和鐵門。醫(yī)院里按照不同的嚴重程度和診斷分了十幾個病房，一些社會功能好的病房不封閉，一些是封閉（也就是進出上鎖）的。
在病區(qū)印象很深的患者，是個有性創(chuàng)傷的年輕女性。
她總是講很多鬼怪故事，告訴我們魔鬼昨天又對她做了什么，“我被魔鬼控制了、我被魔鬼侵犯了”！還有非常多的強迫癥狀。
我當時很被觸動的是，她遭遇過事實上的性侵和家暴，包括父母的早期分離。
她的語言體系雖然難以理解，但你會發(fā)現(xiàn)，那些奇怪的語言表達跟情感狀態(tài)是匹配的。那樣的病人，通常是因為經過非常深的創(chuàng)傷，讓生活太難以承受和維持了。
在整個見習期間，讓我感覺非常震撼的，是醫(yī)生的快速診斷能力。
跟患者聊天的時候，醫(yī)生會進入到他們的故事里，使用他們所用的語言。比如問一個妄想的病人：“你昨晚又見到了誰”？問的時候好像云淡風輕，問題都非常簡單，但他們可以馬上從中評估出病人的狀態(tài)。
還有他們對待病人的方式。
好多年前，有個青春期的躁狂癥病人，她喜歡上一個特別帥的醫(yī)生，然后會對醫(yī)生有很多性的表達，比如直接過去要抱醫(yī)生之類。她這個行為，其實會被很多其他的病人取笑。
我記得當時醫(yī)生是抓住了她的雙手，沒有讓她真的抱上來，比較溫柔拒絕了她，沒有羞辱的那種感覺。對，又溫柔又有邊界，然后使用病人的語言跟她回應。我會記得那種感受，是特別溫柔的。
病人的表現(xiàn)真是豐富多彩。他們跟一般的來訪有區(qū)別，但不會像我之前想的那樣好像一個鴻溝、正常人和非正常人的那種區(qū)別。不是，他們有點像一個連續(xù)譜，其實每個人都是一個連續(xù)譜。
從這個角度看，當他們出現(xiàn)癥狀的時候，只不過是離正態(tài)分布偏離了一點點。我覺得人的復雜性這件事情，真不是你的標準能夠概括。
——周正朗，2018年夏天，北京回龍觀醫(yī)院
我是自己跟醫(yī)院約的見習。因為在成為咨詢師的過程中，其實有一些困惑。
當時我還是很新的新手，會接到一些來訪者有精神科診斷。所以我好奇，他們在什么情況下需要得到一個診斷？他們在精神病院會受到什么待遇？雖然我所接受的培訓會提到這一塊，但是教的很理論。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去過回龍觀醫(yī)院。他們有個院子，感覺特別老派，有那種80年代的老單位的感覺。
剛一進去，其實氣氛特別祥和。一個小花圃，然后旁邊是有點老式的樓。有一些病房是封閉的，病人只能在固定時間出來活動，三三兩兩的。
我去的是開放病房，接觸的是成人和青少年的神經癥病人。如果不是穿著病服的話，他們看上去其實和普通人差不多。
我對一個有躁郁癥的孩子印象很深。她長得好看，有點像《隱秘的角落》里的普普。有天早上她突然情緒崩潰，說想要出院，然后瘋狂地哭。
可能是因為咨詢師接的來訪，一般都呈現(xiàn)出社會功能比較好的樣子。跟他們的交流，會隨著一對一的探索，慢慢呈現(xiàn)出情感的流露。那不是一個很突然的過程。
而那個小女孩的崩潰是突然的，沒有任何征兆（可能是因為我對她沒有深入了解）。跟平常熱情開朗、呼朋引伴的樣子反差也實在很大。
另外，雖然醫(yī)生對于病人都有一些職業(yè)化的套路，但其實都是關心的。
有的時候，醫(yī)生看起來很冷漠，臉一板挺冷酷的，但我覺得他們是為了工作能夠持續(xù)進行下去，才需要有一點冷漠的感覺。
早上門診量很大，病人情緒強度也大，許多人滔滔不絕。如果卷入的太多，對醫(yī)生來講是非常耗竭的事情。
病人能夠感覺到大夫的善意。一些病人因為住的時間長，家屬、病人、醫(yī)生之間互相都很熟悉，經常會進行談話、溝通。雖然不算是非常嚴格的治療，但會覺得他們的家庭結構里面的那些壓力，有了一個往外宣泄的出口。
我之前對有診斷的來訪有顧慮。因為有些來訪的抑郁癥狀非常明顯，他已經喪失對話的意愿，沉浸在情緒里頭重復說一些螺旋話，甚至有輕生念頭。
這些人可能會循環(huán)地發(fā)病，如果沒有進行任何藥物控制的話，每一次都可能會比上一次更嚴重。純靠咨詢師來打撈，壓力非常大。
但去了醫(yī)院以后就沒有這種感覺。他們跟一般的來訪有區(qū)別，但不是好像一個鴻溝一樣，正常人和非正常人的那種區(qū)別。
藥物可以從化學的角度幫到他，讓他更容易從談話治療中獲益。
“無力感”、“有限性”。每個受訪的咨詢師都提到了這些方面。
心理咨詢常說，要轉化創(chuàng)傷、轉化苦難。“但心理咨詢的來訪者常常是相對正常、有起碼的社會功能的。在人際和人格上一些問題，我們都要花很長的時間去轉化。但精神病院里的這些長期、嚴重的苦難，你會覺得好難轉化，這些苦難就像一座山。”林蔭說。
她覺得，對精神病人由來已久的“污名化”，也是一種對“無力”的反應。人們害怕自己掉到界限的那邊，所以要強調我跟他們不一樣，作出二元對立的一種防御性反應。
陶勇醫(yī)生最近有一段采訪很出名。他說：
“很多時候我們是因為站在今天的一個衣食無憂、生活安定、有穩(wěn)定生活保證的情況下，我們去評判別人是好是壞。而事實上我也經常問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也窮困潦倒，到了沒有任何生活來源的時候，我會廉者不受嗟來之食嗎？我覺得好像我也未必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