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聞周刊微信公眾號消息，在海南，境外高校可以獨資辦學了。

近日，教育部聯合海南省政府研究制定的《境外高等教育機構在海南自由貿易港辦學暫行規定》明確，境外高水平大學、職業院校，可在海南自由貿易港設立理工農醫類學校或者校區。

具體在培養方面，《規定》顯示，境外高等教育機構按照不低于本機構的教師配備標準，選派或者招聘足夠數量的教師到辦學機構任教，鼓勵辦學機構引進國內急需、在國際上具有先進性的課程和教材，鼓勵辦學機構和境外高等教育機構互派學生、互認學分。

教育部有關司局負責人、海南省政府有關部門負責人也以答記者問形式說明，與既有的中外合作辦學相比，海南自貿港辦學的特點是，境外高等教育機構不需要中方教育機構共同參與舉辦。在學校治理方面，在決策機構人員構成、招生、教學、學術治理等方面有更大的自主性。

最近，海南開啟全島封關的準備工作，為全島自貿港再度全力沖刺。建設自貿港大局下，未來海南會成為教育高地嗎？未來不用出境留學，就可就讀境外大學?

海南大學一景 圖/視覺中國

為什么是海南

自2020年6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總體方案》以來，海南在自貿港建設方面取得多項進展。2023年3月底，海南宣布開啟全島封關準備，為進一步發展自貿港做準備。

作為目前我國最大的經濟特區，海南具有實施全面深化改革和試驗最高水平開放政策的獨特優勢，自由貿易港則是當今世界最高水平的開放形態。在專家看來，海南開放境外高校獨資辦學，是作為自由貿易試驗區在高等教育走向開放中一次帶有試驗性質的嘗試。與此同時，也與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有直接關聯，是海南自貿港建設的現實需要。

事實上，要建立高水平的自貿港，相關人才不可或缺，但在教育專家看來，海南現行的高等教育體系與人才培養體系，還存在不少短板。

海南大學經濟學院前院長李世杰教授，長期研究海南經濟發展與人才培養情況，并擔任省委組織部設立的海南自由貿易港人才發展研究院院長。在他看來，目前海南缺乏人才的現狀，是全方位的。

“一方面，海南缺少高精尖人才。海南本土在過去幾十年歷史上，只培養出過1位橡膠領域的院士，引進過1位生物醫學領域院士擔任校長；而目前在深海、航天、生物科技等緊缺行業領域，海南非常缺乏尖端人才。另外一方面，海南也缺乏應用型人才。”他說。

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直言，海南的高等教育不論與鄰近的廣東相比，還是從全國層面觀察，都是相對落后的。

教育部全國高等學校名單顯示：海南省目前僅有21所大學，包括海南大學、海南師范大學、海南醫學院、海南熱帶海洋學院等8所本科層次高校和13所專科層次高校。

“在海南現有的8所本科高校中，只有海南大學屬于綜合性大學，海南師范大學、海南醫學院、海南熱帶海洋學院等高校，培育方向更加偏向于師范、醫學等特定專業領域。”李世杰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在本就不多的高校中，畢業生的留瓊率也不容樂觀。

李世杰說，以海南大學為例，由于學校外地生源占比約70%，很多外地生源一畢業就返回家鄉，留下來的動機不強。而且，1988年海南島才獨立建省，此前一直隸屬廣東省，由于歷史沿革，本地很多生源也被廣州等珠三角城市吸引。

在整體缺乏人才的情況下，海南自貿港建設急需的重點領域，情況同樣不容樂觀。

目前全世界有130多個自由貿易港。新加坡、香港、鹿特丹、迪拜等地區，都是世界知名的自貿港。

以新加坡為例，新加坡之所以能發展成<愛尬聊_百科網>為亞洲地區重要的金融、貿易和航運中心，與其高度開放的自由貿易港定位息息相關。新加坡港是世界上最大的貨柜轉口中心，轉口貿易占新加坡港貨物處理總量的80%，在港口以及物流方面，新加坡集聚了不少人才和先進經驗。

李世杰說，目前海南高校的專業設置，與建設自貿港需要的方向，存在一定程度的錯配。

“以物流專業為例，現在海南高校未聽說過有能培養海洋物流人才的學科專業，目前開辦物流和供應鏈專業的幾所高校，開設的也都是‘大物流’層面的課程。而類似海員管理、船舶管理、航空器管理等海南海洋物流發展急缺的專業，海南本地高校基本沒有培養能力。”李世杰說。

此外，要建設高水平的自貿港，服務業是非常關鍵的一環。在不少專家看來，相比其他自貿港，海南工業底色較弱，但擁有較出色的氣候條件和旅游資源，因此通過服務業吸引境內外人才的重要性更加凸顯。

“比如，海南的氣候和自然條件非常適宜發展醫療康養產業，但海南現有醫療資源不足，高校對醫療康養人才培養也不充分，缺乏能夠服務于康養行業的人才。”李世杰說。

本地高校快速設置相關專業是選擇之一。

李世杰說，海南大學最近幾年才剛剛設立生物醫學工程專業，目的在于匹配海南相關產業發展方面的需求，目前第一批畢業生還未走向社會。

但并非每一個當地緊缺專業，本地高校都可以快速設置。

“境外高校的專業設置和國內不同，相對靈活。國內高校的專業設置則要遵循較為嚴格的專業目錄、專業代碼等，并需要教育主管部門審批通過后才能開展招生培養工作。如果市場急需某一個專業，比如海南當前緊缺的游艇運營、維護方面的人才，但教育部目錄里面沒有，國內高校無法按此專業招生培養人才，而境外很多高校則可以根據市場需要，靈活調整招生專業。”李世杰說。

不可忽視的是，不少自貿港需要的專業領域，部分境外高校更是有著多年積淀的優勢。《規定》中也明確表示，鼓勵辦學機構引進國內急需、在國際上具有先進性的課程和教材。

在李世杰看來，允許境外高校在海南獨資辦學，相當于在海南探索教育領域開放創新，在解決人才培育本地化問題的同時，通過推動教育領域開放來“倒逼”教育領域體制機制改革。

只是第一步

除了普通高校，在特定領域的高等職業教育方面，不少境外教學機構，同樣積聚一定優勢。

“很多游客喜歡到海南沖浪、潛水。在調研的過程中，我們發現有很多從業者都是來自東南亞、南美等國家的外籍人士，他們在海南除了從事沖浪、潛水的教學、訓練等之外，還會兼做滑板等設備的維修。這些年海南島內培養的旅游人才，大多數限于導游、酒店管理等領域。我們同樣需要更加專業化、在細分市場的職業教育機構來培養市場所需人才。”李世杰說。

允許境外大學直接海南辦學，可能只是海南自貿港相關配套政策的第一步。李世杰說，海南目前在謀劃境外人才引進，已經著手研究海南自貿港的境外人才工作許可的負面清單，清單出臺以后，負面清單以外的崗位都可以向境外人士開放。

“海南省還在研究出臺境外人才資歷、資格認定等方面的相關目錄，以及他們在境內評聘職稱方面的許可清單，從而為境外人才在海南的入職、晉升、成長提供相應的政策保障。”李世杰補充。

近年來，我國留學市場一片火熱，最近幾年留學生人數峰值是在疫情前的2019年。根據教育部數據，這一年，出國留學人員總數為70.35萬人，較上一年度增加4.14萬人，增長6.25%。

1978至2019年度，各類出國留學人員累計達656.06萬人，其中165.62萬人正在國外進行相關階段的學習或研究；490.44萬人已完成學業，423.17萬人在完成學業后選擇回國發展，占已完成學業群體的86.28%。龐大的留學生群體，也催生出較成熟的留學服務上下游產業鏈條。

目前，在海南多所高校中，僅有海南大學一所211、雙一流高校。

值得注意的是，《規定》顯示，海南自由貿易港辦學的境外高等教育機構應當符合具有良好的辦學聲譽和較高的國際知名度、具有理工農醫類方面的學科優勢、畢業生具有較高的就業質量和良好的業內評價。

在教育專家看來，這為國際名校直接進入海南辦分校，提供了可能。

“如果海南真能吸引到國際名校的分校，必然對部分留學生群體產生巨大吸引力，特別是對留學費用相對敏感的群體。”有留學中介工作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允許境外大學在海南獨資辦學，也被認為中國高等教育不斷走向開放的關鍵一步。儲朝暉說，這一做法本身是中國教育對外開放的一個組成部分，也帶有試驗性質。長久來看，中國教育對外開放是一個穩定、長期的政策，具體到如何去開放，如何發揮積極的效果，可能需要時間探索。

根據教育部公布的數據，截至2020年底，我國有中外合作辦學機構和項目2332個，其中本科以上1230個。這其中，不乏寧波諾丁漢大學、西交利物浦大學等一批相對成功的中外合辦大學。

在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看來，這一模式的優點是可以利用雙方的資源優勢，但也存在弊端，所有合作辦學的大學和項目，都被納入國內教育管理體制，實行統一招生、統一授予文憑，缺乏充分的辦學自主權，對推進國內高等教育改革的作用有限。

直接允許境外大學辦學，會不會出現水土不服的現象？會不會在體制機制上出現問題？這成為部分行業人士的擔憂。

在熊丙奇看來，這一擔心是多余的。他說，“近年來，我國一直把在海外名校留學的學生作為優秀人才，吸引他們回國就業、創業，對于他們在國外的求學經歷，國內輿論與用人單位都是認可的，也就沒有理由擔心境外高等教育機構在內地辦分校，不能培養出滿足社會需要的優秀人才。”

值得一提的是，按照《規定》，辦學機構應當按照中國對同級同類教育機構的要求開設包括中國憲法、法律、公民道德、國情等內容的課程。同時，辦學機構選用境外教材按照國家關于高等學校選用境外教材的有關規定執行。

熊丙奇補充說，所有在我國內地辦學的機構，都必須遵守有關教育法律法規，如果學校不遵守教育法律法規，可依法進行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