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精致的白領生活 成為一名屠宰廠女工?
一個女孩在離職前拍下了一棟燈火通明的辦公樓。
參加工作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發現自己從小到大的人生都是遵循著“節點”的:在某211大學讀管理學碩士,在幾家大廠實習,畢業后幾經篩選,考上了家鄉省會某知名國企。
然而,當生活的“節點”消失后,迷茫感逐漸襲來。和在銀行、互聯網公司工作的朋友長期交流后,我發現很多人都在經歷類似的心理波動。“每個人抑郁的原因五花八門,大同小異”,都逃不過我的價值觀、職場壓力、人際關系這些關鍵詞。
去年11月,我在豆瓣創辦了“輕體力活動探索聯盟”,希望能看到更多關于職業選擇的可能性。她被一個關于“屠宰場流水線女工”的帖子吸引。一個女孩辭去了白領工作,飛到了新西蘭。她在獼猴桃園、肉廠、櫻桃廠工作過,改造過自己的房車,睡過不同的城市,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
越來越多的“另類”工作出現在小組討論中,比如寵物美容師、酒店管家、醫院服務員、婚禮伴郎.................
目前,光物理探索聯盟成員超過2萬人。
從腦力到體力
每天像老鼠一樣活著。辭去深圳一份高薪的視覺設計工作后,Lolo這樣描述自己之前的狀態。
羅羅畢業于某985、211大學。剛畢業的時候,她的夢想是去深圳,成為那種“坐在電腦前喝一杯咖啡的精致白領”。
但當她進入號稱“最強加班樓”的工作環境時,她美好的想象破滅了。她過著城中村、地鐵、寫字樓的“三點一線”循環,忙得連晚上看夕陽都覺得奢侈。
2022年5月,Lolo辭去了小隔間的工作。在尋找出路時,她看到一家寵物店的招聘廣告,“上面寫著零基礎也可以”。經過三天的試用,她成了這家商店的店員。
作為一名護士新手,Lolo現在的工作就是每天給五六只寵物狗洗澡、烘干、梳頭。她還在準備美容師的資格,一邊練習如何控制淘氣的小狗,一邊幫它們修剪毛發。
和小隔間相比,Lolo的工資只有過去的五分之一,但她發現,以前那種“胸口總有一塊石頭”的窒息感不見了。寵物店里“每一個小可愛都很討喜”,店內采取預約制,每天完成訂單和打掃衛生,下班后的時間由自己支配。寵物店就在羅羅社區的樓下。她不用擠地鐵,看夕陽也不再是一種奢侈。“像老鼠”的感覺消失了。
事實上,對于很多像Lolo這樣的年輕人來說,降薪做“體力活”正在成為他們職業探索中的新選項。
在2022年11月創立的豆瓣群“輕體力活動探索聯盟”中,成員人數已經超過2萬人。A組去年研究生畢業后進入職場很長一段時間。她發現身邊很多朋友在工作中都有過無力感甚至抑郁的經歷。一個朋友的“我好累,要砸電腦當保安”的抱怨,引起了長時間的思考,他們兩個開始認真想象什么是“少浪費大腦”的工作計劃。
年輕人高學歷畢業后一定要從事“更高級”的腦力勞動嗎?龍開始有了懷疑,她說,“輕體力勞動探索聯盟”的成立是為了“探索更多的可能性”。小組成立后,成員間的討論超出預期很久。“一開始我以為只是自己的想法,后來發現很多人都有類似的煩惱。”
團隊成員分享了那些偉大的職業轉變,包括快餐店店員、咖啡師、瑜伽老師、醫院服務員等等。有些是長期職業規劃,有些是短期或兼職工作。這些工作大多薪資一般,門檻較低,但人際關系簡單,生活與工作的界限更為清晰。
我不想討論“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比如我沒有腦力,就只做體力”。群里的一些帖子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能感覺到這些分享者思路清晰,或者執行力很強。“經過思考,他們認定自己現在做的事情是自己喜歡的,或者沒有想好,但嘗試后覺得很開心。”
辭職后,Lolo成了一名寵物美容師。
笨人
我在設計公司工作的時候,有一段時間Lolo的皮膚有問題。"我不知道什么蟲子咬了我的腿,它開始潰爛."但她當時在加班趕項目,沒去醫院。
公司加班氛圍濃厚。“如果你經常短時間不加班,就會被領導約談,”Lolo說。即使每晚九點半到九點半上班,也忙得連上廁所喝水的時間都沒有。“領導還是覺得你工作效率低。”
同事之間的競爭也是壓力的來源。Lolo身邊有很多高學歷的同事。“要么是海外本科,要么是國內985、211”。羅羅晚上9點結束加班回到出租屋。當她想休息放松的時候,發現一個同事“居然還在網上學習設計軟件”。
每天晚上大家在工作群里寫一份日報表,匯報當天完成的任務數。“領導會想,為什么人家能做20個,你只做10個,”洛洛說,這也是腦力勞動的一個特點。“你的海報設計有多難或者你和需求方有多少溝通都不會被在意。”
持續的加班和壓力剝奪了她的睡眠。“那種累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累,心里也很累很壓抑,每天胸口都很悶。回到家還是睡不著。直到早上五六點,太陽出來了。”
即使以健康為代價,Lolo還是經歷了一次裁員,因為老板把電商部門的工作外包出去,不再需要那么多設計師了。這讓她懷疑“努力”的意義。“因為你以前是按規章制度辦事的,有時候為了工作連飯都不吃。其實最后的結果和你的努力沒有關系。”
包括職業發展前景,也促使Lolo做出改變。她所在部門的領導三四十歲,已婚,有文化。“相當于我從現在開始,至少要十年才能到那個位置。”而且Lolo感覺自己的設計能力并不出眾,更像是一個“photoshop工具人”。“除非你在金字塔的頂端,否則你永遠在底部。不管你是為甲方服務還是為領導服務,你都無法決定你要設計制作什么樣的圖片。”
在“輕體力勞動探索聯盟”群里,和Lolo有類似經歷的人不在少數。經歷了加班,失眠,生理報警,越努力越迷茫.這些年輕人決定逃離原來的軌道。
群里一個985學校畢業的女生,從某企業科技部門的銷售崗位辭職,當了瑜伽老師。她寫道:“我再也不想回到小隔間,過任何辦公室生活。我只想逃避,甚至只想呼吸一下空氣,曬曬太陽。”
該小組長期觀察發現,這些年輕人感受到的壓力一方面來自人際關系,另一方面來自被工作擠壓的生活。“也許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有一臺電腦,你就可以好像在工作一樣,不管是誰,它都能隨時找到你。”
職場生活曾經讓Lolo看夕陽成為一種奢侈。
“為什么我們不能簡單的生活?”
那些職業選擇上的重大轉變,不僅僅是寫字樓里普遍的壓力造成的,更是自身性格和成長經歷的驅使。
謝早就認定,他所學的俄語專業不是他的興趣所在,他不可能在這件事上“堅持一輩子”。她沒有像很多同學一樣選擇出國留學,認為國內教育太“貶值”了。
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我不想這樣浪費父母的錢。我年輕,有體力。我想先過自力更生的生活。"
中學時,她喜歡在網上看游記,對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打工度假簽證”印象深刻。這種賺錢的方式,豐富了閱歷,讓她感到新鮮和向往。大學畢業時,她在30歲前就把“去大洋洲工作休假一年以上”列入了“人生清單”。
疫情結束,新西蘭假期簽證重新開放時,謝從上海一家咨詢公司辭職,飛到新西蘭,在一家獼猴桃廠、一家肉類廠、一家櫻桃廠做女工。
與謝阿金軌跡相似的企鵝。她來自農村家庭,父母常年在外開店做生意。他們很早就讓企鵝和他們的兄弟照顧自己,自己做決定。“我上初中的時候,就自己去看這些東西。”
企鵝高考選擇服裝設計,也是她自己的想法。高中班主任有一次花了兩堂課,讓她給同學們介紹創意策劃。當時有同學跟她抱怨,她父母干涉她志愿。她心想:“我爸媽不問問題,好像連我的成績都不在乎似的。我什么都親力親為。”
大學畢業后,企鵝通過校招進入深圳一家服裝企業,負責電商平臺采購。企鵝為了保證供應商的質量過關和按時供貨,往往需要和供應商“硬碰硬”。即使費時費力,也不一定能達到“又快又好”的目的。盡管采購團隊同事間氛圍很好,領導也很欣賞企鵝,但她還是<愛尬聊_百科知識>選擇了辭職。
企鵝經歷了五個月的迷茫和摸索,她換了好幾個工作,都不是光鮮亮麗、收入豐厚的腦力勞動。一方面覺得自己不擅長,另一方面也覺得這樣的生活不自由不快樂。她試過在服裝工作室做銷售,在奶茶店工作,最后在杭州一家民宿做管家。“就是體驗一下,看看自己能做什么,做了之后會不會有心理抵觸或者厭惡。”
對于Lolo來說,“跑道”的變化伴隨著自我澄清的過程。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吃苦”,大學剛畢業就“意氣風發”,覺得應該去大城市打拼。“我會有一個想法,如果現在放松下來,隨便找個工作,還很悠閑,住家里的房子,拿著三四千的工資。我對這樣的生活不滿意。”
到了深圳后,她很快體會到了現實與期待的差距。你發現除了工作,你還要面對生活中的各種阻礙。比如你剛來的時候,我在公交車上連卡都不會刷。
她個性敏感。她曾經驕傲到指甲里不能有縫隙。她必須定期修指甲和美發,并要求自己在外人面前看起來完美無缺。她是一個“有抱負的都市麗人”。她也試圖進入一些優秀校友的社交圈,但后來發現“能和他們一起玩的人也是優秀的人。”
各種因素積壓帶來的窒息感,讓她過去的價值體系開始動搖。辭職后,Lolo花了三個月時間騎著摩托車去了廣西、云南、西藏。路過一些村莊時,她看到當地人在廚房里忙碌,用柴火做飯,便邀請她一起吃飯聊天。她的眼淚幾乎要下來了。“人為什么不能活得那么單純,一定要追求很虛無縹緲的東西,不一定。”
這些經歷也促使她在職業選擇上做出改變。“我以前很猶豫,總是向朋友和家人征求意見,但后來我發現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后來沒問,也沒人問。我愛這么做,這么做的后果都是我自己承擔的。"
謝阿金在新西蘭一家肉類工廠工作。
你能走多遠?
對于那些辭掉工作去做體力勞動的年輕人來說,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是:這種選擇能走多遠?
就Lolo而言,她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來到寵物店,但幾個月后,她對寵物美容行業有了信心。她觀察到,社區中一些經濟富裕的主人非常重視他們的寵物。“每周固定時間都有保姆車接送小泰迪洗澡做美容。”
在她看來,隨著生活觀念的改變和經濟實力的提升,人們為寵物購買高端服務的需求會越來越大。寵物美容不講究學歷和基礎。結合其作為藝術生的學術優勢和積累,未來在這個行業比在設計行業更有可能“拔尖”。設計行業看重天賦和氣場。寵物美容師是“工作時間越長,經驗越多,技術越好”,店家也提供相應的培訓制度。
Lolo覺得現在更像是給自己打工。不管是繼續在店里做寵物美容師,通過考試一路向上,還是賺錢后開個小店,她覺得未來的路很清晰。
即使在所謂的“體力勞動”中,那些過往的職場能力依然可以派上用場。企鵝發現,她在溝通方面的優勢,讓她能夠在民宿行業發揮出色。一些顧客因為噪音而提前退房。她一方面安撫和彌補,防止差評的發生,另一方面也和吵鬧的客人一起做了有效的提醒。餐廳為B&B員工提供的食物太辣了。通過與廚師的溝通,她為同事贏得了點菜的自由和口味的調節。
企鵝也考慮了他們未來的下一站。在做管家的過程中,除了與客戶溝通、處理突發事件的經驗,她也逐漸積累了關于如何經營酒店的知識。“如果在這個行業待久了,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我們能走多遠”的問題也逃不過現實因素的考慮。謝阿金在新西蘭看到,當福利待遇得到充分保障時,可能會對人們的擇業觀念產生根本性的影響。
在這里,辦公室工作沒有想象中的好。謝的男朋友是個工人,在實驗室工作,掙得比這個工人還少。還有做翻譯導游的朋友,“拿最低時薪。”"這里的腦力勞動比教育更重視經驗."
類似的例子在我們身邊比比皆是。肉廠老板的女兒做了五年管家,房東二十多歲的弟弟夏天在獼猴桃廠,冬天在肉廠。謝阿津還認識一位船長,他每個月出航10天,剩下的20天和他的孩子在一起。"船長說他掙的錢剛剛夠用."
這種心態的背后是待遇的保障。謝以他在一家肉類加工廠的工作為例。工作時間6:30-15:30,時薪100元左右。15: 30以后算加班時間,時薪1.5倍。工作一個月后,時薪會有固定的增長。
在當地,一旦發生工傷和意外,不管有沒有當地國籍,都有保險。在像新冠肺炎病假這樣的情況下,你可以要求公司申請保證金。在謝工作的肉聯廠,合同一年以上的正式員工有四年的假期,每年有10天的帶薪病假。她的一個朋友在反饋表上提到,午休時間太短,一周后,肉廠把午休時間延長了15分鐘。
謝分享肉類加工廠的工作流程。
自由的另一面
在“輕勞動探索聯盟”中,一名隊員正在努力做婚禮上的伴郎,但他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不打算以此作為長期的職業發展方向,“因為只在周末或節假日接單并不能提供穩定的收入。”
他還提到自己嘗試過十多種副業,不確定因素比“正常上班”還多。“可能過段時間,這個就沒那么火了,我得再找一個。”
看了群里大家的分享,長遠的思路也有了變化。她工作的央企在老家的省會,工資穩定。她每天五點半下班。公司有伙食和住宿。“這是一份傳統意義上的好工作,”常九說,但她在到達目的地后并不感到快樂
領導曾經明確告訴過她,她覺得自己有能力,只要肯努力,是可以升職的。但是她不確定這是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工作中經常會有瑣碎的部分,“感覺好像沒必要,但又擺脫不了。”只有一個人在同一個房子里工作95年,其余的有兩個五十多歲的同事和兩個四十多歲的同事。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同事之間的日常交流沒有問題,只是“還沒到激動的地步。”
從宿舍到辦公樓有一個很大的斜坡。很長一段時間,上坡的時候,腦子里總有一個聲音在問:難道我一輩子都要爬這個坡,都要待在這個樓里嗎?她發現,同批入職的幾個年輕人也出現了類似的“不兼容”狀態。“我們每天上坡都很慢,感覺很累,拖著沉重的腳步。”
在豆瓣群里,我看到了謝的分享,我被她文字里的活力深深感動了很久。在那篇帖子里,謝分享了自己在肉聯廠包裝車間的工作經歷:“流水線上游有兩臺電動切割機,把整只羊分割成大塊。中游的刀手會把肉順著骨頭往下嗖嗖兩下扔進流水線給我們下游包裝。一塊肉在車間里呆不了30分鐘……”
然而故事的另一面是,謝阿江到達新西蘭時,為了拿到簽證延期,先在一家戶外果園找了份工作,但因為下雨無法開工。她很著急,“得賺錢”,才去一家工資更高的肉廠。
她在櫻桃包裝廠的時候,雖然可以“聽歌、看視頻、聊天、吃櫻桃”,但是流水線的枯燥感又一次讓她離開了。她當時寫道,“對我來說,無論是輕體力還是重體力還是辦公室工作,掙錢都是一份不錯的工作,但工作總會有累的一天。”漂泊久了,謝偶爾希望能安定下來。“找個自己的房子養條狗,每天下班回家就可以打游戲了。”
職業選擇的巨大變化往往意味著收入的減少,幾位受訪者提到了節儉的生活態度。來到新西蘭的第一個月,謝阿津(音)手頭只有不到3萬英鎊,還得刷信用卡。為了省錢,她住進了便宜的青年旅社,改裝了一輛7座的二手車,睡在房車營地,和三個農民工合住在工廠提供的鐵皮房里。
偶爾看到朋友在社交網絡上發布的留學動態,她也會懷疑自己當時的決定。“為什么我現在要過這樣悲慘的生活?我沒有床睡覺。好像我是在浪費時間當廉價勞動力,而他們是在學習知識,或者是去展會看大咖。”
長期認可穩定工作帶來的踏實感,是“在路上”的謝阿金還沒有的。“有一天我媽來看我,我們出去散步,給她買了衣服。那天晚上,我突然覺得這種平凡的生活是可以接受的。你有穩定的收入,你的未來相對可控。你可以給你的父母買些東西,然后讓他們放心,”常說。
同樣可控的是生命。工作之余,我喜歡去逛很久的花市和古玩市場。"上周我去古董市場找了一頭犀牛."她喜歡去live house,帶著相機出門,想著要不要拿起以前學過的吉他。“有時候一扭杠,就會覺得還有很多事要做。”
在接受謝采訪時,正在為接下來的三天兩夜的徒步旅行做準備。來到新西蘭后,她開始接觸戶外活動。在這里,她遇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人:素食主義者、滑翔傘和山地自行車愛好者、接待游客的當地“沙發主人”和瑜伽老師.在最后一次徒步旅行中,她想,你對什么感興趣?雖然現在還沒有明確的答案,“但是看到更多的生活方式后,我覺得我可以全部嘗試。”
企鵝也考慮了他們未來的下一站。她有在民宿行業多嘗試的想法,也想在機會成熟的時候出國。她覺得自己是一個“不能在一個地方久留”的人。有一句話對她觸動很大。“幸福的生活,就是每隔三四年打亂之前的生活。自由和其他一切一樣,會成為一種執念。”
“我看了之后就在想,什么是自由?我一直覺得自由就是沒有束縛的自由,但是你認真想想,你不可能真的自由。我們的生活離不開規則和約束。”回顧在寫字樓工作的經歷,企鵝覺得有些同事在工作中表現得很好,并不覺得自己失去了自由。“只是我還沒有找到自己的答案。”